让我们一起为爱而守候


  她发在我信箱里的那封信取名为“伤口”,那么忧伤地叙述着她默默地守候着她的爱情的悲凉。然而她让我感动的是,即便是在这种忧伤和绝望中,她也一直说:“我不会做他的情人,我也绝不会要求他为我离婚,因为那对他和她,都是不公平的。”那时的她,在绝望和忧伤中守候着她的爱情,无怨无悔。

    然后,过了许多日之后,我再见到她时,她的脸上却荡漾着幸福的笑容。因为,她终于守候到了她的爱。她默默的守候终于有了一个美满的结局。

    经历过等待,所以愈加懂得珍惜。

    偶遇

    那一年,我在成都一所大学的外语系读大三。认识他,是在从广州到成都的飞机上。确切地说,是在广州机场。那天飞机晚点,我走到机场餐厅,餐厅里人很多,桌子都满着,只好和别人搭着坐。入口处,他独自一个人坐着,穿一件白色耐克 T恤,干净得仿佛能闻到淡淡的皂香。我坐下来,他对我笑笑,笑容里有着一份与众不同的斯文和儒雅。我再也没想到,这一笑,我们的人生从此改变了方向。那天飞机晚点六个小时,六个小时中我们一直在交谈,热烈而投契。我们坐的是同一班飞机,他在成都有生意,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个生意人,他的温文尔雅像个读书人。

    再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外语系的门外。他参加了我们学校为出国人员办的培训班。他即将移民加拿大,他的家人都在那边等着他。他学习语言是为了去加拿大做准备。就这样,他成了我的同学。一切都很自然。自然得像花儿开了花儿会落。

    他有一辆酒红色的轿车。他说那是一种很性感的颜色。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颜色也可以用性感来形容。在下课的时候有时会看到他的车很醒目地停在教学楼的大门,他温文尔雅地笑着,眼神温暖,一如初秋和煦的阳光。我会蹦蹦跳跳地向他跑去,风吹到脸上的感觉很温柔。

    相恋

    那时,21岁的我有着光洁的皮肤,明亮的眼睛,漆黑的长发,甜美的笑容,有着毫无掩饰的飞扬的青春。他常常痴痴地看着我,专注的眼神带着怜惜。我青春的容颜在他的凝视中如花朵般盛开。

    很多时候下了课他会和我一起去校园外一家西餐厅吃午饭。那是我们都喜欢的一家餐厅。名字很特别,叫“祖母的厨房”。店堂小小的却很干净。有蕾丝的窗帘和白色的百叶窗。绣花的桌布。彩陶的罐子里用清水养着花,不同的花。却总是同样娇嫩的鹅黄色。我们安静地吃饭,偶尔交谈。若有若无的爱尔兰音乐水一般流动,窗外高大的乔木浓郁茂密地生长,明亮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我裸露的手臂上,我甚至能听见它碎裂的声音。

    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他。他也从未提及任何有关感情方面的话题。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。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往。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,比如喜欢清淡的食物,喝蒸漏的咖啡,穿纯棉布的衣服,闲下来的时候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
    我喜欢咖啡,近乎偏执地喜欢。却从不喝速溶的那种。我喜欢蒸漏咖啡醇厚的味道。带给人安宁踏实的感觉。看着酒精灯上的水慢慢沸腾,从清澈透明渐渐变得浑浊,直至全部成为深褐色的液体,一股咖啡的浓香便弥散开来,深远绵长却绝不张扬。像他。他是唯一能够陪我安静喝咖啡的人。很多次我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馆等他下班。

    一壶蓝山咖啡,配松脆的花生曲奇饼。一本杜拉斯的小说。看太阳落山,天空慢慢地暗下来。身边有很多像我和他一样热爱咖啡的人们。会有一种错觉,似乎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他,从一出生就开始。

    他带我去听音乐会。是维也纳皇家乐团的小提琴专场演出。我穿了纯白的羊毛连身裙,白色小短靴。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闪着丝缎般的光芒。他说我美得像个天使。美妙的音乐,叫人沉迷。我很快乐。我想,他是能懂我的。

    从剧场出来时起风了。很冷。他轻轻拥住我的肩。我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心跳。他的手温暖而坚定。我有一瞬间的眩晕。午夜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,街灯下两个相依的影子,我的心里突然疼痛起来。就在那一刻,我在他的城池里陷落。

    心痛

    我知道,他是爱我的,因为怕伤害我,所以一直隐忍克制。我们都在对彼此的爱中挣扎。无数次地,我们决定分手,然而依恋却令我们又走到了一起。我了解,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性情温良的妻子。她们在加拿大等他,等他回家。他是个诚实的男人,从不曾对我隐瞒。

    日子清凉地滑过。天气寒冷起来。他依然每天等在我下课的楼前,和我一起去“祖母的厨房”吃午餐。我依然常常去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店等他下班,喝一壶蓝山咖啡,看小说。直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逐渐黯淡的天光中。他带我去 h olidayin的餐厅吃晚饭。去有菲律宾 b end的酒吧热舞狂欢,通宵达旦。送我玫瑰花和巧克力。昂贵的 p orts长裙。卡地亚女表。甚至一台联想超薄型手提电脑。他宠着我,用一个中年男人的方式。

    我变得脆弱。我在他近乎纵容的宠爱中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透支快乐。

    喜欢他在黑暗中抚摸我的手指,轻轻的,隐约的。我的手指很凉。但他的皮肤是温暖的,温暖地把我覆盖。“我还能怎么样来爱你。”他叹息,“只要我有,我都想给你。”“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?”在他怀里我低低地问。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得见。

    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之后,我从学校的公寓搬了出来,和他住在一起。

    我们激烈地相爱,然而,我一直知道,他不是属于我的。我从来没有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,他比我大20岁,人到中年,他的事业和家庭,都在遥远的加拿大。我不想他为我放弃什么,我也从未对他提过任何要求,虽然我是那么爱他,但我还是告诉他,我不会选择做他的情人,我不能再伤害他的家人。

    守候

    他终于去了加拿大。到遥远的地球的另一边。我没有去送机。我知道我们此后一生都不会再相见。在机场他打电话给我,他对我说让我放心,他不会辜负我,不会让我受委屈。我什么也没说,我知道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,我轻声地祝他一路顺风,然后平静地挂掉电话。

    我回到学校继续我的学业。掉了太多的课要补上。我在自己的心痛中渐渐长大了。明白什么是应该在记忆里留住的,什么必须要遗忘。

    可是,他还是成了我一生中的伤口。这伤口在我19岁的时候爆裂过一次,那一年,我刚刚考上大学,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,这个伤口直到今天还在不断地撕裂流血刺痛。而他,他成了我生命中的另一道伤口。在每一个寂静的夜里,在每一个孤独的黄昏,隐隐地痛着。

    毕业,回广州,工作。我默默地守候着我曾经的爱情,我知道我可能永远等不到我所等的人,但我却还是一直默默地守候着,那一份纯真,满满地填满了我的心,满得再也放不下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份感情。

    差不多是半年之后吧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,是他打来的,他到了广州。

    我没想到他可以为我放弃那么多,我从没想到他会为我离婚。他已经人到中年,但他还是放弃了他生命中已经得到的许多许多,他把他所有的财产,半生的积蓄、公司和房产全部留给了妻子女儿,只身一个人来到广州找我。除了随身的衣物,他一无所有。

    我终于守候到了———我今生今世的爱情。在那一刻,我知道,此生此世,无论将来的结局如何,我都再无遗憾。

    他向香港的亲戚借了一点钱,重新开始经营他的生意。因为没有钱请人,我只好辞掉工作,到他公司承担起财务和总务的工作。好在我在大学选修了财会专业,现在可以做他的左右手。虽然,我们的事业才刚刚起步,我们的前面还有许多艰难困苦,但我们相信,我们一定会重新创出我们的一片新天地。我们彼此珍惜着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,因为我们都曾经为我们的爱情而付出,而守候。

    临分手的时候,我问她:有没有什么话可以留给“爱是有缘”的读者。她沉思了一下,然后说:“我觉得,我们都应该为我们的爱情而守候,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的是,那个人,他是不是值得你去守候。”

 ——广州日报 2002年8月22日 B6版